【红袖随笔】书与酒议

书与酒议


每于微酣薄醉之时，玩文句之情思，感胸中之兴会，笔兴挥毫，书以寄情。中国许多的艺术理论让人猜不出所以然来......难道只能微酣薄醉或“一日九醉”之后才能“书以寄情”么？是否如此，请先闻闻书作中的醇酒香再慢慢道来。
面壁十年，退笔成冢，染黑鹅池，从点画到结体，基本功是扎实了，技巧是熟练了，然终成不了书家，为何？请听苏东坡的见解：“书初无意于佳乃佳耳。”第一流的书家，技巧已得心应手，倘仍然着意于佳，于谋篇、结体、用线等考虑再三，刻意经营的话，势必造成作品的乏味少韵。风格的过于固定，技巧的过于定型，最后只能成为“复制式”的创作。
为了“无意于佳”，着实让书家伤透了脑筋，好不容易掌握熟练了的书法技法，现在却要迫使自己忘记它。然而，即便忘吧，岂能忘记得了？于是，书家们开始借助外力了——魏晋以前的书家们是否如此，我们不得而知；但唐宋的文人书家大都嗜酒，他们难道茫茫然爱上了这杯中之物么？非也。
张旭嗜酒，每大醉呼叫狂走乃下笔，或以头濡墨而书，既醒自视以为神，不可复得也。
怀素每酒酣兴发，遇寺壁里墙衣裳器皿，无不书之。尝自叙云：醉来信手两三行，醒后却书书不得。
东坡居士性喜酒，然不能四五盏已烂醉。少焉苏醒，落笔如风雨，虽谑弄皆有义味。
朱元璋知雍丘县，子瞻自扬州召还。乃具饭，既至，则对设长案，各以神笔佳墨妙纸三百列其上，而置馔于旁，子瞻见之，大笑就坐，每酒一行，即申纸共作字，二小史磨墨几不能供，薄暮酒行既终，纸亦书尽。
张旭嗜酒，必至一醉方休；怀素更甚，“一日九醉”；东坡虽酒量差点，但作酒徒的努力丝毫不减；至于朱元璋，大约做过七品县令，气派自是不凡，能闹出个戏剧场面来，亦是雅气拂人。这四位大人物嗜酒并非市井酒鬼，他们嗜酒都嗜出点名堂来了。上述无一则不认为，酒后作书之妙处为醒来所书不能及：嗜酒是手段，寻找最佳创作境界，努力使自己的创作过程毫无做作，一派天真烂漫，以求淋漓尽致地表现自己的心绪情感，这才是书家们的最大目的。刻意于佳是要头脑冷静的；无意于佳却要求冷静之中有不冷静的，此中的差别是平凡与天才的差别。
艺术天才的放浪形骸与凡夫俗子的嗜酒如命，虽有天壤之别，但从表面上看，也许就差那么一点点。